□ 周 俊
院角水池边石头缝里,又探出几朵怯生生的鹅黄。
迎春花总爱这样,在残雪未消的时节,瑟缩着打开花瓣,仿佛怕惊醒了还在沉睡的春天。
空调地暖已将四季调成恒温。直到早上起来,看到日历上立春节气,突然发觉自己就像那盆养在花架上的绿萝,枝叶舒展却触摸不到真实的阳光。
走近端详迎春花,细小的茎托着星星般的花朵。记得栽花人曾说过此花最妙处,是懂得与苦寒和解,霜雪压得愈重,根脉便往泥土里扎得愈深。它们不似身边茶花、杜鹃那般矜贵,倒像是从《诗经》里走出的草木,素面朝天地开谢。忽想起这两年的自己,偶尔 还会在意人生得失,此刻却在这无人问津的花朵前怔住了。原来生命自有其舒展的姿态,何须争那方寸间的阳光雨露?
中年人的突围,大约也像这迎春花的绽放。不再有夏花灼灼的灿烂,却在时光的沉淀里酿出更深沉的酒香。枝干上斑驳的疤痕都成了年轮的信物,根须越往黑暗处扎得深,越能触摸到泥土深处的心跳。
迎春花旁矗立着的梅桩,是去年刚刚因虫害修剪过的,虬曲处还留着刀斧痕迹。料峭里探出的两粒朱砂色花苞,倒比满树繁华时更显筋骨——原来退去浮华后的绽放,才能照见生命本真的通透。茶花在绿草地衬托下开得正艳,可它最动人的时刻却在子夜,花瓣坠落的轻响惊醒茶案前的我,抬头竟与沉香灰落入盏中的轨迹重合,纷纭往事忽如茶烟散尽。
真正让我驻足的,是东墙下的海棠。鼓胀的花苞将开未开,原来草木的智慧在于蓄势,比人更懂蛰伏的意义。盆中的绣球,枯枝里萌动的芽点。高大的宝华玉兰,梢头裹着绢纱的胚胎,都在等待某阵不期然的暖风。我们都在各自的季节里,静候着破茧的钟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