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马彦如
在欧洲的巴尔干半岛西部,北纬43.86度处,有一座以丰富的历史和多元文化闻名的城市,它就是萨拉热窝。
于我而言,这座城市的闻名,更多是因着一部电影。
可以这样说,没有哪个城市,能像萨拉热窝一样,让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出生的中国人如此耳熟能详。自前南斯拉夫电影《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》在国内公映,这座城市的名字便伴随着一代中国人的成长。
新年刚过的一个清晨,站在米利亚茨卡河畔堆满积雪的拉丁桥上,凛冽的寒风裹挟着湿润的水汽呼啸袭来,直直往骨子里钻,河对岸巴什查尔希亚老城中,奥斯曼风格的宣礼塔与奥匈帝国的黄墙红顶建筑,在薄雾中若隐若现。萨拉热窝被誉为“欧洲耶路撒冷”,此时此刻以其独特的姿态,向我缓缓揭开凝固在胶片里的城市记忆。
《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》是一部讲述二战后期,萨拉热窝的游击队长瓦尔特与队员们阻击德军撤退的影片,上世纪70年代在中国掀起的观影热潮,堪称精神食粮匮乏年代的一场文化奇观。南斯拉夫导演哈伊鲁丁·克尔瓦瓦茨凭借独特的镜头语言,让无数中国观众记住了巴尔干山城萨拉热窝,更记住了英勇无畏的游击队长——瓦尔特。
银幕之上,瓦尔特带领地下抵抗组织,在钟楼、集市与街巷间与纳粹巧妙周旋。他行动敏捷,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化险为夷;他足智多谋,用智慧一次次粉碎敌人的阴谋。银幕之外,头戴贝雷帽、手持枪械的瓦尔特,成为一代人心中英雄的象征。他让全世界了解了在战火纷飞的南欧战场上,南斯拉夫人如何用鲜血和生命,最终争取了自由、尊严和独立的悲壮历程。
正是透过黑白胶片的影像,一点点构筑起我对萨拉热窝的无限想象。
踏入巴什查尔希亚老城,就像走进了电影场景之中。睁大双眼,努力复刻《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》的取景角度:高耸的钟楼,回荡着瓦尔特与纳粹追逐时急促的脚步;古老的大清真寺,静静见证着他的每一次秘密行动;叮当作响的铁匠铺,似乎还是瓦尔特传递情报的秘密联络点。“空气在颤抖,仿佛天空在燃烧”,嘴里不自觉吟诵着游击队员的接头暗号,电影里的情节一幕一幕在眼前浮现。
始建于15世纪的奥斯曼市场,历经几百年岁月洗礼,依旧保留着最初的商业格局,狭窄的街巷如迷宫般蜿蜒曲折。瓦尔特率领游击队员在街巷中穿梭的身影,与我身后的现实场景竟完美重叠,让人恍惚间分不清现实与电影。更令人惊喜的是,影片中助力瓦尔特逃脱纳粹追捕的铁匠铺仍在原地。老街一家铁匠铺门口,张贴着用中文书写的介绍,年逾古稀的老铁匠正是电影里铁匠铺老板的儿子。我和同伴们兴奋地一拥而入,热情的老人满面笑容,积极配合热情的中国游客一一合影,布满皱纹的脸上始终洋溢着真诚,还不时伸出大拇指,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说着“你好”“谢谢你们”,丝毫不介意会影响他的生意。或许在他心中,来自远方的游客都是对那段历史满怀敬意的追寻者,而他的父亲和瓦尔特的故事,也在一次次合影中得以延续。
萨拉热窝是一座多民族、多宗教、多文化和谐共存的城市。巴什查尔希亚名字源于土耳其语,意为“主要市场”,至今仍汇聚了众多餐厅、咖啡厅、手工艺品商店,吸引大量游客前来观光购物。
老城的中心广场上,阳光下的积雪尚未消融,但几乎家家咖啡馆门口都坐满了喝咖啡的游客,他们一边啜饮热腾腾的咖啡,一边观赏广场上的迷人风光,惬意地享受当下的岁月静好。数以百计的灰鸽子悠闲地踱着步,等待游客的投喂,一个金发碧眼的稚童,突然挣开父亲怀抱,跌跌撞撞闯进鸽群,惊起的鸽子扑腾着翅膀飞向半空,盘旋一圈后又缓缓落下。鸽群振翅的声响里,似乎还夹杂着半个世纪前那部黑白电影里的枪声,久久挥之不去。
萨拉热窝并非因瓦尔特才第一次被世界熟知,作为波黑的首都,在历史长河中,它曾是巴尔干地区最为繁华的城市之一。米利亚茨卡河自东向西,将萨拉热窝的老城区与新城区自然分隔。1914年6月28日,奥匈帝国的斐迪南大公就是在连接米利亚茨卡河两岸的拉丁桥上,被塞尔维亚青年刺死,这个著名的萨拉热窝事件,成为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索。
如今,城市里新修复的建筑与硝烟散尽的残垣断壁并肩而立,米利亚茨卡河上的拉丁桥,静静目睹了萨拉热窝百年来的兴衰变迁、战火纷飞与和平重生。米利亚茨卡河下的波光里,则倒映了不同时代的剪影:1914年斐迪南大公的车队、1943年纳粹的装甲车、1984年冬奥会的滑雪赛道、1996年联合国维和部队的坦克,以及此刻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。交织的影像在流动的河水中不断破碎重组,恰似萨拉热窝的历史缩影。
“看,这座城市,就是瓦尔特!”出自纳粹军官口中的经典台词,宣告着萨拉热窝不屈的抗争精神。瓦尔特和他的战友们,被凝固在胶片里,也深深铭刻在每一个热爱他的人心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