诗风拂夏趣且凉

镇江日报 第12版:春江潮 2025年07月25日

  

  

  

  □ 赵柒斤

  “暑景方徂,时惟六月。大火飘光,炎气酷烈”“赤日炎炎似火烧,野田禾稻半枯焦”“永日不可暮,炎蒸毒我肠”“南州溽暑醉如酒,隐几熟眠开北牖”……古人笔下的酷暑,燥热、凄苦得令人恐怖。

  意料之外的是,没有空调、冷气、电扇的古代,文人墨客一边用文字控诉酷暑的燥热与烦恼,一边又用诗词歌赋记录躲避和消弭燥热的情趣,实乃相辅相成、妙趣横生。山林楼寺、临水亭榭等,环境清幽,碧波荡漾,清风徐徐,自然成为古人纳凉消暑的好去处。诗仙李白每到酷暑,就“躲”大山里,过着一种无拘无束、旷达潇洒且不为礼法所约束的逍遥生活——“懒摇白羽扇,裸袒青林中。脱巾挂石壁,露顶洒松风。”炎热的夏天,目睹这幅生动的消暑休闲图,一番悠然自得的闲趣便跃上心头。

  与李白相比,唐代著名诗人、音乐家王维的“山中消暑”堪称一绝,他晚年隐居时,干脆跑到终南山盖了一座“竹里馆”——“独坐幽篁里,弹琴复长啸。深林人不知,明月来相照。”王维没刻意地涂饰,而是巧妙地运用“独坐、弹琴、长啸”三种活动和“幽篁、深林、明月”三个景观,使得外景与内情泯合无间、融为一体,带给人虽是一种消暑休闲的感觉,却表现出一种清幽宁静、高雅绝俗的境界。

  同样选择山中避暑,唐代诗人高骈似乎比李白喜欢用浪漫的“魏晋风度”对抗酷暑“文雅”得多——“绿树阴浓夏日长,楼台倒影入池塘。水晶帘动微风起,满架蔷薇一院香。”诗人用绘画的手法,将绿树浓阴、楼台倒影、池塘水波、满架蔷薇等构成一幅色彩鲜明、情调清和的图画,站在骄阳似火下的山亭中,盛夏特有的灵动与生机映入眼帘,别有一番情趣涌上心头,心情自然怡然舒爽。北宋著名政治家、文学家王安石虽也喜欢到山中避暑,可没李白那样洒脱,宋代著名藏书家叶梦得笔记《避暑录话》说:每至酷暑,王安石“畜一驴,每食罢,必日一至钟山。纵步山间,倦则即定林而睡,往往至日昃乃归,率以为常”。看得出,王安石的山中消暑了无情趣。

  唐代诗人白居易偏好在“楼”和“寺”中消暑——“海天东望夕茫茫,山势川形阔复长……能就江楼消暑否,比君茅舍较清凉。”唐穆宗长庆三年(823年)的一个夏天傍晚,任杭州刺史的白居易在“江楼”上招待朋友时,极目远眺,触景生“凉”,海、天、山川、灯火、星河、风雨、树木、月下的霜等,矛盾的自然现象通过艺术对接,浑然组合成清新优美的画面,宛如一幅疏朗悠远的山水画,凸显出人情之美,不仅浓浓的生活情趣扑面而来,景色还透射出一股清凉气息,让人顿感暑热全消。白居易还喜欢到禅寺避暑——“人人避暑走如狂,独有禅师不出房。可是禅房无热到,但能心静即身凉。”四句诗虽是大白话,却是一首非常有趣的禅诗,并蕴藏“心静自然凉”的人生至理。宋代诗人梅尧臣也喜欢在古寺中避暑纳凉,他在《中伏日陪二通判妙觉寺避暑》中写道——“高树秋声早,长廊暑气微。不须河朔饮,煮茗自忘归。”古寺中,高大的树木带来秋天般凉爽,幽长的走廊已令暑气变得式微,在这里,只需要煮一壶茶慢慢品就足能心静身凉,一种乐趣便油然而生。

  也有人认为,最好的避暑方式,便是“亲水”,而野外池塘和溪流就成了一些人的首选。唐代诗人韩偓暑天一大早就急不可待地跑到“野塘”旁乘凉——“侵晓乘凉偶独来,不因鱼跃见萍开。卷荷忽被微风触,泻下清香露一杯。”天凉、风凉、露凉,连荷花香气也清凉,一种清凉的野趣便在周身环绕,让人流连忘返。有“小杜甫”之称的唐代诗人杜牧也喜欢在池塘边纳凉——“菱透浮萍绿锦池,夏莺千啭弄蔷薇。尽日无人看微雨,鸳鸯相对浴红衣。”杜牧把夏天池塘中生机盎然、杂呈眼底的景物剪裁组合,成了一首纳凉诗,向人们展示了一幅清幽而妍丽的“避暑画”,动与静、声与寂,看似背道而驰,实为相辅相成,绘满野趣。与杜牧相比,北宋名相韩琦却实践“一人清凉不如全家凉爽”的理念——“尽室林塘涤暑烦,旷然如不在尘寰……酒阑何物醒魂梦,万柄莲香一枕山。”炎夏酷暑中,一般俗士总喜欢“鹤立鸡群”式避暑纳凉,每喜以管弦等消遣夏天,但韩琦不借外物,更不需要逃入酒乡以求忘忧,只以林间池塘的水气和沐浴清风自娱,便让一家人如愿以偿地摆脱尘寰的燥热与烦恼,这种恬然自足、任随自然的理趣,含蓄蕴藉,超尘拔俗。

  古代文人墨客创作的消暑诗,可谓车载斗量,每首诗都仿佛是一幅避暑纳凉图画、一道靓丽的风景,不仅让人感悟心静自然凉,还体察到“趣”从诗中出,也使现代人明白一个简单的人生哲理,懂得生活情趣之人,无论置身何处、何情何景,都能品味到草木的清香、清风的无价、浓荫的馈赠、莲花的清香,身在其中,何来暑热烦躁之感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