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唐 萍
十多天前,8月28日傍晚,我习惯性地绕着家附近的江南学校走一圈。夕阳把教学楼染成暖金色,熟悉的场景,像老电影的片段反复回放。回到家刚坐下,手机屏幕亮了,打开看到朋友圈里跳出一张照片,是许久没联系的学生小张发的,照片是新教师培训场景,配文只有一句:“结束学生时代,开始新的征程。”他做老师了?莫名欢喜起来。那一刻,我握着手机的手忽然有点发暖。
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,客厅里的台灯还没开,手机屏幕的光映在脸上,想起那时,我在江南学校教语文,他是初三(16)班的学生,坐在教室靠窗的第一排。我给小张发了条消息:“你这是站上讲台啦?做老师了?”没过几分钟,他的回复就来了,带着个咧嘴笑的表情:“是的老师!您还记得我呀?”我忍不住笑出声,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:“怎么会忘?现在在哪所学校?教什么科目?”
“在实验高中,教物理。”
看到“实验高中”和“物理”这两个词,我心里的欢喜一下子涌了上来,连着发了两个“哇撒”“牛呢”,还跟他逗趣:“这么厉害?可得好好教孩子们!”小张倒还是上学时那股谦虚劲儿,回了句“主要是运气好,能考上编制,还分到了喜欢的学校”。我回他:“哪能只靠运气?你上学时做物理题,一道题能琢磨半天,草稿纸写满好几张,现在备课肯定也下了不少苦功,别谦虚。”
聊到兴头,小张忽然问:“唐老师,您现在退休了吗?好久没见您。”看到这句话,我心里先是一暖,随即又有些感慨——是啊,我从讲台退下来了!我回他:“退休啦,刚下讲台,你就接上了,这不是‘后继有人’嘛,比我自己当年当老师还开心!”
听着小张的话,我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。刚当老师那会儿,我才二十出头,课文和作文从遣词造句教起,讲自己写的日记,读课文里的段落。直到有学生说“唐老师,我以前觉得语文没意思,现在觉得好像能看懂文章里的人在想什么了”,那一刻,真开心,教师这个职业最动人的,是我们说过的话、做过的事,真的会像种子一样,在学生心里生根发芽、在学生心里长成大树,然后他们再把树上的果子,分给更多的孩子。
就这样,当教师三十四年,有的学生成了医生,有的成了工程师。像小张一样,当老师的也已经有几十名了,地理老师、体育老师、英语老师——一抽屉的贺卡和信件,有学生写“唐老师,您讲的《背影》我现在还记得,每次跟爸爸吵架,就想起课文里的话”,还有学生写“我以后也要当语文老师,像您一样把故事讲给别人听”。当时我没觉得有多特别,可直到退休,看到小张也成了一名物理教师了——教育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孤军奋战,而是一场代代相传的接力赛,我们拿着接力棒跑一段,再把它交给下一个人,看着他们跑得更快、更远,这是多么幸福的事。
退休第一年的教师节,做好准备没有人祝贺,结果当天早上就收到了不少学生的祝福,有发微信的,有打电话的,还有个当年的学生特意送来了一束向日葵,说“唐老师,向日葵像太阳,您当年就像太阳一样照着我们”。我把向日葵放在客厅的桌子上,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花瓣上,金灿灿的,心里暖暖的。
我家住花山湾,常常路过实验高中的校门口,看着学生们背着书包走进校园,看着年轻的老师和学生一起进校,心里就会特别温暖。我以前的同事,她的女儿去年也成了一名小学老师;隔壁单元的老周,退休前是一中的数学老师,他的学生现在在重点高中当班主任。我们这些退了休的老教师,聚在一起聊天,聊的不是当年的成绩,而是“我的学生现在教哪个班”“他最近跟我请教怎么管调皮的孩子”,那种骄傲,比自己拿了奖状还厉害,知识的传递接续,不是靠一个人的光芒万丈,而是一群人的薪火相传。
我把小张发的照片存进了手机相册,建了个新的文件夹,名叫“我的‘后浪’们”。里面除了小张的照片,还有其他当老师的学生发来的课堂照片及学生的贺卡照片。每一张照片里,都有一个熟悉的讲台,都有一双明亮的眼睛,沉甸甸的责任夹着欢喜和甜蜜。
又是一年教师节,我想和所有像小张一样的新老师说:讲台不大,却能装下整个世界;粉笔不长,却能画出未来的模样。不用急着成为“优秀教师”,不要怕辛苦,多尝试,有很多人在你们身后,为你们鼓掌,给你们加油。
而我们这些退了休的老教师,和当年一样地欢喜和期待着,看着你们站在讲台上发光发热,看着你们把镇江的教育越做越好。等到你们教出一届又一届的学生,也开心地说:“看,这是我的学生。”
夜色渐深,窗外的月光温柔地洒进来。我想起小张说的那句话:“结束学生时代,开始新的征程。”其实教育的征程,从来没有“结束”,只有“开始”——从我们开始,到你们开始,再到更多的人开始,一代又一代,一年又一年,把爱和知识,永远传递下去。
这篇文章的最后一句,我想告诉大家小张的名字,他叫张继承,他真的在继承了。这就是我在教师节最好的礼物,也是我身为教师,最珍贵的荣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