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孙建平
我的关于醋的启蒙,是年少时候爷爷给的。
早年,爷爷奶奶住在大路东南面几里地远的杏花村,再后来,爷爷奶奶就搬到镇子上和我们住在一起了。说是住在一起,其实并不在一个屋檐下。爷爷奶奶居住的是单独的屋子,他们的住处和我们的住处之间隔了一个窄窄的弄堂,就几步远。
住处是“一碗水的距离”,吃饭也不在一起。爷爷是退休教师,有退休工资,他和奶奶单独开伙,伙食标准要比我们高。我那时年少,经常跑到爷爷奶奶的房内玩,也看爷爷奶奶吃饭。爷爷那时喜欢吃菜面,每次吃菜面的时候,爷爷都喜欢在碗里滴上几滴深红的香醋,再搅拌一下,然后心满意足地将面条送进嘴里。这个情景,是我对于香醋的最初的记忆,应该也是爷爷给予我的关于醋的启蒙。那时家贫,我们简单的餐桌上,香醋可能还不是必需品,所以除此以外,没有和香醋有关的记忆。
后来日子渐渐好了,我们的餐桌上也开始渐渐用上了香醋,但用香醋调味的食材通常以深色为主,像爷爷这样吃白色的菜面也要滴上香醋的情景,我却很是少见,就想,骨子里,应该也是爷爷对于香醋的喜爱吧。
爷爷当年吃的香醋,是大路酱醋厂生产的。计划经济时代,物资的流通不似如今方便快捷,一个大路酱醋厂,就生产了许多满足当地人生活所需的物品,如酱油、酱菜、豆酱、香醋等。大路酱醋厂在大路老街的南街,南巷口的西边,属于传统的前店后厂的那种。我家就住在酱醋厂的西南边,我小的时候,每天去学校读书,都要经过酱醋厂的后门。许是对什么都感到好奇的年龄吧,每次经过那里,只要看到门开着,我就会停下脚步往里面看。宽广的院子里,横竖排列着百余口大缸,每口缸上都盖着竹制的“尖顶帽子”,那个里面,应该就是腌制的酱菜,或者是正在酿制的酱油和醋吧?酱醋厂临街的店面,有木制的柜台,靠墙的木制货架上,是琳琅满目的各式调味品。店堂里,几口大缸装满酱油和醋,那时酱油和醋极少是瓶装的,基本以“零拷”为主。大缸几口,舀酱醋的竹提子几把,漏斗几个,就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大路酱醋店留给我的记忆。
时间如白驹过隙,也是倏忽之间,光阴就过去了几十年。今天,醋已经是镇江的城市名片之一,一直很是喜欢。家里常备镇江醋,说是不可一日无醋,并不是一句夸张的话,而是生活中实在的情景。寻常的餐桌上,飘满醋的酸香,世俗的味道,立时就迷人许多。比如早餐搭粥的小菜,做个凉拌萝卜丝,里面滴上几滴醋,再有麻油、酱油、味精、白糖的加持,寻常食材,立刻活色生香,白米粥可以多喝半碗。午饭的餐桌上,内容可以更加丰富一点,比如做个洋葱炒肥肠,面筋炒豌豆苗,出锅之前,淋上一些镇江香醋,小小的厨房里立刻就溢满浓浓的醋香,舌尖记忆,瞬间归来,亦荤亦素,样样都好。
岁月酿造,滋味绵长。一瓶醋,一座城,这样的故事,可以让人回味很久很久。感谢时光的赐予。感谢每一个有醋相伴的日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