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版:芙蓉楼 2025年03月14日

送你一盆春天

  

  

  

  □ 曹春雷

  朋友自山里来,同他一起来的,还有一盆花。是杜鹃,满满的花骨朵儿,含苞待放。最喜欢花这时的状态,就像一位芳龄二八的少女,犹抱琵琶半遮面,有初入人世羞涩之美。

  这几年,朋友每年春天都进城来看我,都会带着一盆花。我也会抽时间下乡一次,去那座大山下看他。他在山下种了几亩草药。偶尔写诗,不求发表。他姓陶,那座山恰好叫南山,我常戏称他是陶渊明。平日里我们很少联络,只有在春天,我们互访一次,在对方家里住上一晚,喝酒,聊天,一醉方休。

  这一晚,我们把积攒了一年的话说尽了,把一直留着的两瓶好酒喝没了,把这个城市的星星和月亮都喝醉了。人生有此一友,足矣。朋友回乡下了,这盆花留了下来,在我书房里,与我朝暮相对。坐在花前,闭眼就是深山,我感受得到清风过山谷,看得见明月松间照,听得到山涧流小溪,还有松林之上鸟鸣落如雨。

  朋友送一座春山给了我。

  小镇农贸市场的一角,有卖花人,是一对老夫妇。大叔拄单拐,大婶视力好像有问题,看一朵花,要将脸贴上去。我只要去农贸市场,总要去看花,看卖花的大叔大婶。大叔是个奇怪的人,买花人若是不懂养花,且不打算认真学习,大叔会不肯卖,直接说,这花娇贵,你养不活的,还是别买了吧。有买卖却不愿做的人,大叔是我见到的头一个。

  没顾客的时候,大叔会对他面前的花花草草们,左看右看,满眼的欢喜。对大婶说这盆花漂亮、那盆花好看,大婶呢,在一边眯着眼,笑意盈盈。我感觉这对老夫妇守着的不是花,而是自己心爱的孩子。我买花,总要和大叔攀谈几句,求教一下花的养法。大叔就会滔滔不绝,讲这花的习性,讲应该几天浇一次水,该施怎样的肥料。

  有次,我买了两盆。大叔在身后一再叮嘱,要注意这注意那。我“嗯嗯”应着。大叔对我的态度颇为满意,像是为女儿找到了合适的对象。我上车要走,大叔却又塞到我怀里一盆,说不要钱,送你的。我推辞不掉,只好接着。但我趁他不注意,偷偷将钱放在了他的茶杯底下。

  大叔给我的,不仅仅是一盆花。

  小区院子里,曾常见到一位修鞋的大婶。骑一辆三轮车,车上载着的,除了她修鞋的全部家当,还有一盆花。是盆开黄花的多肉植物。这盆花伴着她,风里来雨里去。她整天笑眯眯的,谁要去修鞋,总要和人拉上几句。在这小区时间久了,大部分人与她相熟了,女人们谁家有了烦心事,总要去找她说一说。她修鞋,还换拉链。若只是在鞋帮上跑上几针线,鞋跟抹点鞋胶之类的,她是断然不会收钱的。

  因为她,我想扔掉的鞋就会多穿些时日。有时去修鞋,或者只是路过,我因工作或生活上的事烦闷而表露于脸时,她就会笑着说:“要开开心心的,啥事都不要放在心上。人活一辈子,要对自己好一些。”我于是就笑了。她的丈夫早早去世,她一个人把女儿拉扯大,供她读了大学。孩子很有出息,在大城市成了家,这些年来,屡次要把她接去一块生活,但她始终不肯。

  今年春天,她来到小区,和大家告别,说女儿一定要她去大城市,她只好去了。众人围着,离别的话说了又说。她跟前的三轮车上,那盆花依然在。我想起我车上有一盆刚买的多肉,就端来,说是给她那盆花做伴的。她很喜欢。

  在异乡的城市,她女儿家的阳台上,会多出两盆花来。她看着花,就能一眼望见故乡。有花的陪伴,故乡的春天一定会在她心里永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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